徐心致辞

各位2020级的研究生同学们，今天在一个特殊的时刻，我们大家相聚一堂，开始开学典礼。我想，这对每一位同学都是值得你们今生牢记的一天，今天你就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成为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一名研究生同学。

我们现在学院的研究生项目的种类和培养方向都越来越丰富，我们本着学术更学术、专业更专业的办学原则，现在学院有博士研究生、管理硕士和MBA硕士等。同学们，你们是学术型的硕士研究生，金融硕士是专业硕士，大家的硕士项目的类型不一样，你们每一个项目的培养目标也不一样。所以我站在这里，面对各位同学，我能分享一点什么，对我来讲还是一个很有挑战的任务。我就不禁想起22年前我做研究生的时候，当时很渴望师兄、师姐和老师能够分享一些未来这两、三年读硕士或五、六年读博士应该注意些什么问题。今天我就从一个老研究生，大家的师兄、校友，现在也是你们的老师的角度和大家进行一些分享。

今天我给大家安排三篇论文，希望你们在开学典礼之后仔细地读一下。

第一篇文章是发表在Science科学杂志上的文章， Atypical Combinations and Scientific Impact。第一个词atypical，typical大家都知道是典型的意思，前面加一个前缀“a”就是非典型，《一种非典型的组合和科学影响》。我们每一篇文章或每一个研究都是希望做出影响力，无论你是学术导向还是专业驱动，你都希望做出的成果是有影响力的，影响学术发展，影响行业实践。那么如何做出有影响力的研究呢？在科学杂志上发表的这篇文章给了我们一些统计上的证据。

第一作者Uzzi是做计算和统计文献的专家，在这篇文章里他做了一件事，他把SCI期刊在30年里面收录的所有的文章放在一起做了一个统计，统计每一篇文章后面所有的引用。我们每一篇文章后面都会有一系列的参考文献，十篇、几十篇甚至上百篇，这些文献代表了某一篇论文的知识点或知识基础。有一些知识点通常会放在一起进行，比如说财务和金融、组织和行为、算法和技术，这样子的组合就是typical combinations，它代表的是传统；有一些知识点的组合，比如算法和心理学，是非典型的组合，非典型的组合意味着创新。那么一篇影响力很大的研究，无论是专业导向的还是学术导向的，它会有什么样的特点呢？是传统为主还是创新驱动呢？大家一定会有这个问题。所以Uzzi就做了一个统计，统计结果是反直觉的，他发现那些影响力最大的文章，知识点结构中八成是传统，只有两成是所谓的非典型知识点。

为什么会这样呢？Uzzi给了我们一个统计结果，对这个结果的理解是见仁见智的。我个人是这样理解的，一篇有影响力的论文一定要有传统为基础。第一，这代表了你所关注的问题很有可能是很多人、包括学者和业界都普遍关注的问题。第二，传统性使得你做的研究结果有受众、有听众，大家能懂、能和你沟通，便于你做出的新的知识的传播和应用。第三，做出真正意义上原创的研究通常是很困难的，除非你是天才或者你运气特别好，你有可能做出真正意义上的原创。

我们经常说研究research就是反复地、又一次地去 search，我们会发现很多研究的问题都已经被别人研究过了。我们做研究往往是在熟悉了文献、掌握了业界的解决方案的基础上找到一个小的知识缺口，然后做出突破，这个突破就是那20%的创新。这个统计结果给我们的启示是我们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无论你选择的研究话题是一个学术问题还是一个专业问题，你首先都要打好基础、练好基本功。这里的基本功指的是你要多读文献，充分掌握行业实践。

昨天的校研究生开学典礼上有一位研究生同学和大家分享，他提到他的一位在读研究生同学是学术新秀，这位同学精读的文章是按公斤计，满满装了几大箱子。这充分说明多读文章、了解现实、打好基础是你们做好研究生学习和研究的第一步，是很重要的一个基础。我建议大家在今天会后读一下这篇文章，仔细思考传统与创新的关系。

我想分享的第二个希望大家思考的问题和这个漫话相关。

大家先看一下这个漫话的最左边的插图，有一个人晚上在找东西，由于是晚上所以引来了警察的注意。警察问你在找什么？他说我在找一枚硬币。警察问他，你是在这儿掉的吗？他说，我不是在这丢的，是在两个街区以外丢的这枚硬币。警察问他，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找呢？这个人说，因为这里有路灯、比较亮。这是我们在英语里面经常说的the street light，“因为这里亮，所以我在这里寻找”。

无论你研究的是学术问题，还是想攻克一个专业上的难点，你们都是在挖金矿，就像这个人他在找一枚硬币。你在挖金矿，那你应该去哪里挖？我想这个漫画里的人给我们树立了一个反面例子——他所做的就是哪里有便捷的道路、哪里可以走捷径，我就从哪里入手。

和漫画相关，我再给大家推荐第二篇文章，这篇文章的题目是《Avoiding Type III Errors：Formulating IS Research Problems》。这篇文章是一本学术期刊《管理信息系统季刊》发表的一篇主编寄语，MISQ是管理信息系统学科国际上排名第一的期刊，管理信息系统也是我本人的专业，我对这本刊物比较熟悉。这篇文章是MISQ的主编写给读者和做研究的人的一篇寄语。他发明了一个词，叫第三类统计错误或者说第三类错误。大家都学过概率论，所以你们熟悉第一类和第二类错误，分别是拒绝一个正确的推断和接受一个错误推断的概率。我们做一个严谨的研究就是要有效的控制这两类错误。

MISQ的主编他发明了“第三类错误”这个词。什么是第三类错误？就是我的学术做得很严谨，我有效的把第一类错误和第二类错误都很好的控制起来了，但是我研究的问题无关紧要，这类错误现在被称为第三类错误。所以同学们你们在做学术研究的时候，一定要思考一对关系——严谨与相关。我们在学术文件上经常讨论rigor and relevance，rigor就是学术的严谨性，控制好第一类错误、第二个错误，所谓相关就是你的研究问题的现实相关性。我们可以思考一下，在清华大学有一些学科，比如说计算机科学，比如说生命科学、医学院，他们做的研究是高度现实相关的，业界的人是看他们发表的论文的，可是我们管理学院的研究生同学包括老师所做的研究，有多少经理人会看？这对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必须思考我们做的研究的相关性。

同学们在做自己的研究论文的时候，首先要关注严谨，你做出来的研究成果要是正确的，但是也千万不要忘记，在选题的时候不要想走捷径，不要因为我有一个数据集，就拿着这个数据集去做一些统计分析，找到一个关系。应该是从现实出发，找现实中的重要问题。当然有的同学会说我们读研究生每天要上课，在校园里如何了解一个问题是与现实相关的呢？这就要求大家要多做一些访谈，请你的导师为你安排一些和现实相关的调研。大家除了读科学文献之外，还要关注像《哈佛商业评论》、《斯隆商业评论》、《清华管理评论》、《南开管理评论》、《经理人》等一系列的面向现实的杂志和刊物，从中汲取营养，了解在现实中经理人和产业上的政策制定者所关注的现实问题是什么。

向大家推荐的第三篇文章也谈了一对关系——现实与理想。这篇文章是发表在《自然》杂志上，文章题目是《Four golden lessons》，中文译文是《读博士的四条黄金准则》。我觉得不只是对读博士，对研究生，这四条准则都很有意义。他的作者是物理学大师温伯格。这个画显示了一张游泳的图片，事实上这个图片就是原汁原味的来自于这篇文章的一个截图。这篇文章里面多次用游泳作比喻。

我想原汁原味给大家传递这篇文章的内容，所以我就不转述，我读一下他的中文译文。

他讲了 four golden lessons。第一个golden lesson，没人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也无需如此。

温伯格说，“我取得学士学位的时候距今已经很遥远了，那时物理学文献对我来说就是一片广阔而未知的海洋。在开始任何研究之前，我都想仔细研究它每个部分的内容，因为如果不知道这个领域已经做过的每个研究，我又如何能开展研究呢？幸运的是读研究生的第一年我运气很好，尽管满心焦虑，但是得到了资深物理学导师的引导。他们坚持认为我必须先开始研究，在研究过程中获取相关的知识。这就好比游泳，要么选择淹死，要么奋力游过去。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这样做真的很有用，我很快便获得了一个博士学位，尽管拿到博士学位时，我对物理学几乎一无所知，但是我确实学到了一个重要道理，没有人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也无需如此。”

第二个golden lesson，向混乱进军，因为那里才大有可为。我不再读他的原文了。

第三个golden lesson，原谅自己浪费的时间。“我的第三条建议或许最难被接受，那就是原谅自己浪费时间。学生们只要求回答教授们认为存在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是否具有重要的科学意义很重要，因为解答这些问题的意义不只是让学生通过考试”。他在里面列举了一些例子来说明，不要因为你浪费了一些时间，这些时间花在研究一个问题上却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而感到遗憾，因为它本身就是你的研究过程。

他还有第四个golden lesson，就是学习科学发展史，至少充分的去了解你所研究的领域。我想第四个建议与我们讲的传统与创新密切相关。

回到温伯格讲的这一系列游泳的例子，我个人的感触是，要勇于探索你想去探索的。我记得我读博士二年级的时候，我所在的系请了一位管理学很资深的教授Rajiv D．Banker来给我们做一个报告，如果你们读会计专业，你会了解到他很资深。同学问他选题应该注意什么，这位很资深的教授给我们的建议是你选择一个相对安全而不是那么创新的题目。他的解释是你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题目，能够让你平稳做出结果，获得一个好的教职。之后你将有一个充分好的平台，还有充分的资源去帮助你追求理想。我想他讲的没错，而且我一直也对自己的博士生这么讲。

但是最近我有了其他的想法。如果我们每个人只有一生，如果你选择研究作为你的工作，而且考虑到各位你们把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放在了研究生的学习和研究上，我现在的想法是各位你们更应该去追求自己内心最想研究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并非现在学界的共识，或许也不是你的导师认为很重要的问题，请你充分思考它的重要性，并把你的思考仔细列出来和你们的导师充分讨论。你应该追寻自己内心所希望的，遵循你的兴趣做你的研究，这样你的研究工作才会让你有更大的满足感。

回顾我自己对于理想与现实这一对关系的思考，我也体会到随着人生经历的不同，研究的进展不同，我的想法会发生变化。

今天和同学们分享了三个关系，传统与创新、严谨与相关，现实与理想，我个人也没有什么答案，我只是向大家介绍了三篇文章，提出了三个问题，希望大家在读研的过程中反复思考这三个问题，找到最切合你的平衡点，祝大家研究顺利，谢谢大家！